不管是熱切的期待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抗拒，很久沒有對「開學」這件事那麼有感覺了。每天瞥見日曆，就忍不住算起距離開學的日子。只不過這次要上學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們家的小罡。
從好幾個月前開始，我和老婆就在考慮關於送小罡上幼稚園的事。老婆現在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小孩上不上幼稚園其實無關緊要。然而小傢伙們在家閒散的日子過慣了，有時難免搞得起居無時。我們想讓小罡開始嘗試一下比較有紀律的群體生活，也藉著和同齡小朋友的互動學學怎麼與人相處。除此之外，我也希望老婆可以稍微輕鬆一點，從被小孩綁緊的生活裡喘幾口氣。看來如果要達到這樣的目的，把小孩往幼稚園裡一送，還是比較簡單的辦法。
每個人都聽過「不要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點上」這句廣告詞，但我一直認為這句話根本存在著邏輯上的錯誤。如果人生是一場賽跑，決定勝負的地方當然是終點，怎麼會是起跑點？所以既沒辦法贏在起跑點上，也沒有輸在起跑點上這回事。更何況人生多采多姿，殊途各異其趣，怎會有相同的終點，輸贏又豈是唯一的價值？只是此言流傳甚廣，不知已經嚇死了多少天下父母。
因此我們對於位在「起跑點」附近的幼稚園也沒有賦予太多沉重的期盼。只要安全沒問題，能讓自己省點事，小孩玩得開心，大概就吾願足矣，其餘一概別無所求。許多教養小孩的責任還是應該在父母身上，總不能全推給了非親非故的幼稚園。所以對於幼稚園的選擇很單純，就是離家最近的國小附設公立幼稚園，只在我們家巷底而已，接送起來也堪稱輕鬆愉快。
我原本擔心會有一大堆小朋友搶著要進公立幼稚園，就像許多人想擠進公立的高中和大學一樣，最後導致我們只能望著它的窄門而興嘆。所以當公布的報名時間一到，我就趕緊跑去學校登記。但沒想到在場幫我辦手續的老師告訴我，只要有登記的都有得上，根本用不著抽籤考試之類的。這也難怪，現在大家都生得少，真正該擔心的是幼稚園，都快收不到小朋友了。
雖然就要送自己的孩子上幼稚園了，但我本身對幼稚園的記憶卻很模糊。我老媽之前因為是在郵局工作，我小時候可以去上郵局辦的免費幼稚園(我記得應該就叫「郵政幼稚園」吧)。只是那時候我對於上幼稚園似乎沒什麼興趣，常常翹課跑出去鬼混，一直到下午吃點心的時候才出現。後來索興賴在家裡不去上學，老爸老媽拿我沒辦法，只得由我。結果前後大概只上了幾個禮拜，以致後來對於在幼稚園裡幹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可能在那時已經翹光這輩子該翹的課，到了念高中和大學的時候倒反而不怎麼翹課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小罡開學的第一天，我們特地起了個早幫他穿戴整齊，套上新圍兜、背起新書包，陪他一起去幼稚園報到。我跟著去，除了盡爸爸的責任之外，還很想看看幼稚園裡到底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以彌補一下自己在幼小童年裡那一段空缺的記憶。
我原本以為幼稚園是個瀰漫著乳臭味和尿臊味的地方，但是實際上看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窗明几淨。教室裡鋪著乾淨得發亮的地板，貼著繽紛活潑的彩色紙，還有許多收納整齊的玩具和兒童繪本。除此之外，先進的設備也沒少：冷氣、電視、電腦、投影機一應俱全，看起來真是個小朋友的天堂。我總覺得自己小時候上的幼稚園和這個比起來，應該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怪不得我那時候不喜歡去幼稚園，實在有點生不逢時的感覺。
開學第一天，狀況自然也特別多。有的小朋友不見了媽媽就立刻捶胸頓足地放聲大哭，老師怎麼安撫都停不下來，只好牽出去散心。也有的小朋友不敢哭出聲，只是讓淚珠在眼睛裡打滾，眼眶裝不住了，就和鼻涕約好，像溜滑梯似地一齊往下溜。還有不放心的家長不忘在小朋友身邊耳提面命，臨別諄諄告誡一番。我們小罡看到這場面倒是沒什麼懼色，一進教室領到當作早點的三明治，就一聲不吭地往嘴裡塞。對於在旁邊看著的爸爸、媽媽和弟弟，則是連正眼也沒瞧一下。
既然如此，我們也用不著窮緊張，趁著小罡專心聽老師講故事的時候退了出來。我和老婆牽著小雍，從幼稚園穿過小學的校園，一路走向校門口。我小學就是在這裡畢業的，當年也曾在這同樣的操場追逐，在這同樣的教室裡誦書。看到隨著上課鐘響跑向教室的小學生，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但卻有點遙遠得不太真實。出了校門，心裡有一種放手的輕鬆，卻也閃過一絲牽掛。不知道小罡在幼稚園的第一天，是不是能適應得好？會不會也像那些想媽媽的小朋友一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涕？
下班之後，小罡早就已經回家，正在吃著晚餐。我問他幼稚園裡好不好玩，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開心地說：「真的很好玩啊！」我又忍不住問他有沒有想爸爸媽媽，他想了一下之後說：「沒有……不過有一點點想弟弟。」小孩子答得坦率，我也笑了起來。很好，至少我們的小傢伙在起跑點上玩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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