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又急又猛的午後雷陣雨過後，被烈日曬得垂頭喪氣的花草沖了個讓人精神一振的澡，紛紛又抬起頭來，葉片上還不捨地掛著未乾的晶亮水珠。趁著空氣仍然清新涼爽，我拉開廳前的落地窗到庭院裡逛逛。
幾棵羅勒的雖然已經因為部份枝幹乾枯而顯得老邁，但還是茂盛地展開著綠葉。我蹲在一旁，撥開層層枝葉，看到土中又鑽出了許多小苗。每株小苗的頂端伸出了四片葉子，其中兩片比較大而平滑的是子葉。相形之下，另兩片還沒長大的本葉則迷你許多，而且帶著天生的縐摺，像是一種光滑的布料，但卻沒經過整燙。
除了香菜(芫荽)之外，菜園裡最常取用的香料蔬菜就要算是羅勒了。許多西式料理裡總是要加上一點才能把味道提上來，有些菜甚至根本就把它當作主角，已經遠超過一般香料的份量。好比說義大利麵常用的青醬，裡面幾乎全是羅勒。
就是因為羅勒不管在用途和用量上都超乎尋常，因此得到了「香草之王」的美名。我的菜園裡當然也少不了它，不但四時常備，一種還得種上好幾棵，免得臨時需要的時候不敷使用。
很多人總有個疑問，「羅勒」這個洋里洋氣的名字到底和我們常吃的九層塔有什麼不一樣？據我的了解，從比較廣泛的定義來說，羅勒其實就是九層塔，是脣形花科的一種香料植物。只是羅勒(九層塔)有許多不同的品種，一般我們說的九層塔指的是本土常見的品種，本身又可有紅骨和白骨的區別；而羅勒通常指的是西洋常見的品種，其中也有甜羅勒、檸檬羅勒……等細分的品種。
如果照這個標準來區分的話，九層塔和羅勒是有一點不同。首先九層塔的葉片較小，較不具光澤，形態也比較平整；相反地，羅勒的大葉子，則是表面光滑而帶有一點浮腫感的起伏。另外在它們的香氣上也略有不同，九層塔濃烈，而羅勒則稍微溫和。但其中沒有什麼高下之分，只有用途上的差異。用九層塔來做義大利麵或披薩，總是讓人覺得似乎搭配得不怎麼融洽。然而如果鹹酥雞和炒海瓜子用的是羅勒，同樣也是不太夠味。
至於在種植上，九層塔畢竟是土生土長已久，絕對可以在易種蔬菜的清單上名列前茅。至於羅勒，雖然對於台灣的氣候沒那麼習慣，但只要稍加照顧，還是可以長得不錯，比起其他來自地中海沿岸的驕貴香草，算是好種很多了。
我的菜園裡種候甜羅勒(sweet basil)是一種很常見的羅勒品種，但不是一般菜市場上賣的九層塔。這並不是因為我貴洋輕土，也不是九層塔用的機會比較少(實際上正好相反)，更不是我要用自找麻煩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種植技術。這純粹是一種出於方便的考慮。
台灣的九層塔實在是太普遍了，簡直連花錢買的機會都很少。在菜市場買蛤蜊或海瓜子的時候，連開口要都不必，魚販就會在袋子裡為你塞上一大把既新鮮又漂亮的九層塔，怎麼用都用不完。就算是用買的，也是便宜得很。再加上九層塔幾乎沒什麼蟲害，什麼農藥都不用施，即使不是自己種的也很安全。
羅勒就不一樣了，好不好種是一回事，由於比較少有農人規模栽種，所以想買也不見得買得到。大部份人要用到羅勒時，也不過就是用九層塔充充數，雖然風味近似，總是少了幾分道地。這時候，如果不想將就，而自己家裡剛好又種了幾棵羅勒，那可真是方便許多。當然市面上也有賣乾燥切碎的羅勒葉，不過我總覺得香味盡失，不如不用。
大多數的羅勒都是一年生的，所以沒辦法光靠著種一棵就這麼沒完沒了地吃下去。花市裡的花農告訴我，如果要讓羅勒變成多年生的，就要等到頂端的花苞一出現的時候就把它剪除。我於是照著做了。但是後來卻發現，羅勒的植株只要老化到某一個程度，花苞就開始接二連三地冒出來，如果不是每天很勤勞地檢查，根本來不及剪。而且葉片明顯變小，口感也變得粗硬。為了讓它延年益壽的代價還不小，乾脆重新種還比較方便。
仔細看看羅勒的花，就知道它為什麼會有九層塔這個名字了(不管是本土的九層塔還是西洋的羅勒，花倒是長得都一樣)。那一層層相疊的花序，實在像極了節節高升的寶塔。而從每層的寶塔中，則開出一朵朵的白色脣形小花，花蕊則吐露在這些小嘴脣外，招引著路過的小飛蟲。
直到成串的花朵紛紛凋謝，花瓣後的綠色子房也漸漸轉為枯黃的顏色，這就表示種子已經成熟了。剝開那些已經乾萎的小房間，就可看到藏在其中的幾顆種子。算起來整棵羅勒可以產生的種子數量是很可觀的。
羅勒子呈黑色，形狀略長，看起來其實和蟑螂屎很像，當然要比蟑螂屎有用多了。除了可以替自己傳宗接代外，還可以拿來做成飲料。泡在水裡之後，周圍就會包覆一層灰白色的膠質，看來很像是山粉圓，一樣可以冰鎮加糖飲用。
事實上，通常不用特別費心收集，落在土中的種子就會自己長出小苗。我們要做的只是汰弱存強，留下強壯的幼苗長大而已。生長的過程中施用一些含氮量高的肥料，可以讓葉片長得大而漂亮。如果不太理它(但在炎熱的夏天，可不能忘了澆水)，其實也沒那麼容易種死，只是葉子會長得比較小，比較早開花而已。
想繁殖又懶得播種的話，只要剪下一段還沒有木質化、帶有幾片葉子的莖，去除頂芽和花苞，直接插在清水中。要不了一個星期，浸在水中的部份就會長出銀白色的鬚根。再過一個星期，長成一大片的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存活能力，就可以把它移植到土中。這樣的繁殖方法不但簡單，也極易成活。以上的繁殖方法對於九層塔一樣有效，甚至成功率還更高。
由此看來，雖然羅勒號稱是「香草之王」，卻沒有什麼貴族的嬌氣。不管是用途還是種植方法，都算是親民得很。而本土的九層塔同是王族近親，卻更多了一種狂放不羈的草莽性格，恐怕只有香鮮最甚的海味、三杯和酥炸料理，和它搭配起來才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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