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則新聞,大意是說,現在有許多小吃店的招牌上常常出現錯字,而且時間一久,大家都快分不出孰是孰非了。新聞中舉了幾個例子,像是「滷肉」不是「魯肉」、「豆豉(音勢或恥)」不是「豆鼓」、「肉燥」不是「肉臊」。記者還訪問了玄奘大學的季旭昇教授來幫大家澄清這些文字使用上的謬誤。

新聞中所列出的這些例子當中,前兩個是毫無疑義的。「滷」是烹調食物的方法,自然不能用形容愚鈍、笨拙,或當作地名、姓氏的「魯」來取代。而「豉」則是一種用豆類製成的食品,不管是意義還是讀音,都和當作樂器的「鼓」天差地別。

不過倒底是「肉燥」還是「肉臊」,這似乎就有一點爭議了。我之前在提到做滷肉飯的一篇文章中,還特地把「肉燥」正名為「肉臊」,但是現在又有文字學的專家跳出來指出「肉燥」才是對的。看來我先前的說法也不見得沒有問題,應該需要更仔細地探討一下。

照新聞裡的說法,肉字旁的臊是指腥臭味或者害羞的意思,滷肉要是有腥臭味可就不好吃了。在《說文解字》裡,臊乃「豕膏臭也」,意思是豬油的味道。這味道聞起來是香是臭,也許每個人有不同見解,不過臊的意思後來的確是用來指一種不好的氣味,主要還是從肉類所散發出來的。作為一種臭味,臊所涵蓋的範圍也越來越廣,現在很多腥臭的味道都算是「臊味」了,比如說尿臊味。在這裡,臊的音如「騷」,發的是一聲的音。

這樣說起來,似乎是不該用「臊」這個字來描述美味的食物。不過,用「燥」就比較適合嗎?

《說文解字》上對「燥」的解釋更簡單:「乾也。」如果是這樣的話,用「乾」來形容油滋滋的滷碎肉,好像也是同樣地不協調。

如果從讀音上來看的話,一般人都把這個字念做「造」,和「燥」的讀音一模一樣。讀做「騷」的「臊」字,相比之下就有一段差距了。如果用大家習慣的讀音來判斷的話,「燥」的確比「臊」佔上風一點。不過這個結論的前提是大家的讀音正確,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我們可以到教育部的網路國語辭典去,輸入「臊」這個字查一下,就可以發現臊還有另一個讀音,即由一聲轉為四聲。念四聲的主要用法,就是我們一般用來形容害羞、難為情的「害臊」。辭典裡除了這個用法之外,還提到一個特別的用法,不過在這裡並沒有明講,而是要我們自己去查「臊子」這個辭的條目。

既然如此,再輸入「臊子」查查看吧。臊子這個辭的解釋就很清楚了:「碎肉、肉末。」後面還引用了《水滸傳》的第三回:「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一般我們說的「肉燥」,不就正是「臊子」?這樣看來,似乎反而「臊」才是正解。不過「臊子」這一條的後面也有補充:「亦作『燥子』。」

這樣說起來,難道「臊子」和「燥子」,或是「肉臊」和「肉燥」,都是正確的嗎?如果寫成「燥子」的話,發音是和「臊(四聲)」相同,還是依舊讀的是「造」?

在教育部的辭典裡繼續查下去,可以發現燥還有另一個不常用的讀音,正是四聲的臊。辭典裡對這個讀音的解釋是:「剁成細碎的肉。如:『肉燥』、『燥子』。」

到這裡應該已經接近真象大白了。不管寫的是「肉燥」還是「肉臊」,其實都是對的;不管是我先前的說法,還是新聞報導裡的指正,都難逃偏頗之嫌。不過,關於讀音,我應該是對的:肉臊即使寫成了肉燥,燥的發音也不能變成「造」。如果因為臊沒有「造」的讀音,或是帶有腥臭的意思,就因此認定「肉燥」才是正確寫法的話,顯然是一種錯誤的見解。

我後來也查了幾部辭書,有些查不到「臊子」或「肉燥」之類的條目,查得到的也和上面所列的大同小異。教育部辭典裡的「燥子」條中引用宋朝吳自牧的《夢粱錄》說:「且如豬肉名件,或細抹落索兒精、鈍刀丁頭肉、條攛精、竄燥子肉。」可見這肉燥(臊)在古代就有許多不同的名稱。結尾並註明,燥子「或稱為『紹子』、『臊子』」。

我認為臊(燥)子原本只是口頭用語,指的是細切的肉,有音而無字。後來為了書寫就找了個讀相近的「臊」來頂替,但流傳既久,兼以各地方言不同,就出現了諸如像「燥子」、「紹子」或「哨子」之類的替身,這也是語言演化過程中常有的現象。久而久之,誰是本尊誰是分身,似乎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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