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有位在國外念書的學弟,利用放寒假的機會回來台灣探親。雖然待的時間不長,但還是抽了空約了另外一位學弟到家裡來看我和我的妻小們。

這兩位學弟都是我讀書時在社團裡結識的。說來也有點不尋常,我參加這個社團時已經在念研究所了,早就過了正常玩社團的年紀。更奇怪的是,因為某些陰錯陽差的緣故,我居然在研二時當上了社長,而他們都是我在一年裡招進來的新生。我們在學校裡重疊的時間就只有這短暫的一年:對我來說,最後一年的碩士班生涯和他們在大學中的第一年新鮮人時光。

很慚愧的是,做為一個終日為畢業論文所苦的研究生,還要帶著一群年紀上差自己一大截的學弟妹,難免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還好他們本身都十分傑出,所以社團的經營都還算順利,也沒有讓我搞到畢不了業。說是我照顧他們,還不如說是他們帶給我一個返老還童的機會,讓我的學校生活多了一個精采而豐富的結尾。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大家都已經從共同的母校畢業多年了,也擁有各自的一片成就。以這兩位學弟來說,一位正出國攻讀博士學位,另一位則靠著自身的努力,在事業上也發展地有聲有色。即使每個人現在都有不同的生活重心,偶而聚首時的把盞言歡,仍然讓人覺得興高采烈不已。

我雖然虛長他們幾歲,但在社會上打滾幾年之後,他們見識上的廣度與深度也不得不讓我覺得自嘆弗如。歲月在我們身上、心裡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跡,但我也常想,不管經歷了多少時空的阻隔,我們仍然可以輕易地在難得的相聚中找回過去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麼原因?顯然很多見得到的東西都變了,但一定也有些微妙的成份依舊嶄新如昔。

當一個人還年輕的時候,經常都是理想主義者,雖然嫉惡如仇,但也堅信著人性本善的原則。只要別人沒有出賣自己,我們都會不加考慮地選擇以誠相待。而身為一個學生,即使物質生活過得簡單樸素,我們也不會因此而羨慕別人因為財富的充盈所帶來的光鮮亮麗。相反地,與其被用金錢收買,還不如有尊嚴地堅持自己的價值。年輕的理想是神聖的,甚至帶有一些不可理喻的潔癖,不容被世俗的膚淺價值所污染。

然而經過幾年社會生活的洗禮,有些觀念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轉變。這雖然可說是一種成長,但實際上也是一種妥協。許多價值再也沒有條件一成不變地堅持下去。成家生子後,肩上的新責任更讓人不得不多磨去一些性格上的稜角,容許更多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不過也因為這個過程,讓人可以用更寬廣的角度欣賞不同的想法;看到了事情的一面,也多少看到一些它的反面。相異的觀念彼此衝擊震盪的結果,慢慢趨向了一個增加了緩衝帶的新平衡狀態,減輕了不少過度偏執為自己帶來的苦惱。

但是更值得高興的是,即使社會的環境充滿了功利現實的誘惑與挑戰,在和這些老朋友的談話中,我還是感覺得到一種未曾動搖過的理想性。這絕不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沈重,反而是令人自在的輕鬆。也許,在這樣的變與不變之間,就存在著我們過去在一個小小的學生社團中培養出來的默契。

坦白說,這樣的默契也不是常有的。在相隔一段時日之後,有些人和我們之間還是會感到疏離。也許是他們變得太少,還停留在那種自以為是的青澀階段;但也許是變得太多,以致於讓人快認不得了。當然,也許從他們的眼中看來,我們也是如此地過或不及。只是時間幫我們做了篩選,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如何演變的確很難強求。

說來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應該讓難得回國的學弟多談談的,但後來反而是我嘮嘮叨叨說了一堆。自從我離開上一個工作之後,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和他們更新我的近況,在一點酒精的催化下,不知不覺就講多了。這一年來我看透了很多事,但是也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現實的責任與理想的目標之間也找到了一個自己認同的支點。雖然許多事情要重新起步,但是方向一對就再也不需躊躇。這些學弟們都比我優秀得多,相信他們未來的前程一定比我更加寬廣,也不用重蹈我走過的一些冤枉路。

我們一直聊到深夜,驅走寒意的除了杯中的烈酒,還有溫厚的情意。舉起酒杯,敬值得回憶的過去,也敬值得期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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