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一年又過去了，在這個時候總是特別容易想起一些好一陣子沒聯絡的舊識。上個禮拜腦子裡突然冒出一位許久不見的朋友，於是撥了電話給他，打算藉此順道問候一下。
這位朋友是我在上一個工作的同事，我們曾在一起共事好幾年。在年紀上他算是我的兄長，在我還是職場菜鳥的時候，曾經指導我不少事，也幫過我很多忙。只是當我離開那家公司之後，因為彼此都很忙，也就很少聯絡了。
其實就在我離職之後，公司裡發生不少大事。我雖然先前提過，但還是在這裡簡單交代一下。
首先是一場大裁員，超過三分之二的員工都捲了鋪蓋走路。從此之後，我那些老同事們就各奔東西了。但這位朋友因為具有深厚的資歷與經驗，在公司裡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自然不會被輕易放走，成了少數沒有被裁員風暴波及的人之一。
後來公司又從台北搬到了新竹。對於留下來的員工來說，這當然又是一個很大的衝擊，有人決定不再跟著玩下去，也有人從全職變成兼差性質的。至於願意跟著去新竹的人，因為受不了每天長途通勤之苦，大多在新竹租了房子。我這位朋友算是一個異數，還是每天台北新竹開車往返，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半年。
因為很久沒見面了，也想見面多聊聊，於是我們就在週末約了一起吃晚飯。雖然只是過了一年，我發現他有了一些說不出的改變。我想他看我應該也是如此吧？
他說這樣每天通勤實在太累，所以就在最近還是決定在新竹賃屋而居，變成週末回家而已，就像其他許多在竹科工作的人一樣。
以他一個年近半百的人來說，一開始其實並不想耗費太多精力在每天長途奔波上。「但是，你知道我那時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乾脆在新竹租房子呢？」他問我。
「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樣每天跑一定很累。」我啜了一口咖啡，想聽聽他的理由。
他嘆了一口氣說：「我也覺得很茫然啊。我年紀大了，沒有那麼多機會；公司搬家了，只能一起跟著過去。但我也在看、也在猶豫，實在不知道公司要怎麼走下去。即使我知道每天台北新竹跑很累，但就是下不了決心在新竹住下來。」
「這樣說來，現在公司的狀況應該比較好了吧？至少你已經在新竹租了房子了。」
他輕輕搖搖頭：「其實也說不上有什麼變好，還不是老樣子。也不知道景氣真的不好，還是我選錯行業了。但是現在至少看到一線希望，也有了新的目標。」
他看我有點迷惑的樣子，接著說：「所謂希望，就是因為新竹太遠，所以老闆變得很少來了。」
老闆很少來公司，竟然會變成公司的希望？這段讓一般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卻讓我感觸很深。我想到從前在那裡工作的日子，老闆三不五時就會來公司找幾個幹部來問話，臨走前還不忘下幾步指導棋。其實每次問的問題都差不多，不外乎業績多少，成本降低多少之類的。
除此之外，就是問下面的人主管表現如何。他會問我們總經理做得好不好，不用想也知道，他一樣會問我們的屬下我們做得好不好。
許多人其實對這種三天兩頭就來一次的無聊問題感到十分厭煩。業績好不好可以看報表，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談那麼多瑣碎的細節？總經理也是老闆自己任用的，為什麼感覺不到對他的信任？大家私底下都覺得，這樣的管理方式對公司不但毫無幫助，反而讓做事的人覺得處處掣肘。
所以我聽到我朋友這麼說，不禁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對公司來說，老闆變得少插手的確是一件好事。
「那你說的新目標是什麼？」我接著問。
他的眉頭揚了揚說：「其實看來老闆不願意繼續再投錢了，我們認為該做的他也不見得同意。說實在，誰都沒把握公司還能活多久。既然如此，想太多也沒用，不如去跑馬拉松還比較有挑戰性。」
「跑……馬拉松？」我想確定有沒有聽錯。
朋友說：「是啊！跑馬拉松。公司裡雖然沒幾個人，但還成立了一個社團呢！」
原來總經理是本身長跑的愛好者，所以把這股風氣也帶進了公司。影響所及，許多員工都參加過好幾次路跑活動。在公司營運上相對顯得阻礙重重之際，似乎長跑帶給員工的成就感還比較大。許多事做了半天還不能讓人確定價值何在，但跑步就不一樣了：走了多長距離、花了多少時間，跑的人都清清楚楚。幾次跑下來，他們都可以感覺到自己體能和耐力的進步。
我朋友後來又花了很多時間，跟我分享他在長跑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我點點頭，終於漸漸了解到為什麼跑馬拉松會成為他的新目標。
仔細想想，經營公司和跑馬拉松也有頗多相似之處。都需要一步步踏穩腳步前進，也需要堅持下去的恆心與毅力。當然還一定要搞清楚前進的方向，才不會離終點越來越遠；要注意體力的調配，才不會跑到一半後繼無力。
我替我朋友感到高興，至少他又找回了一些生活重心。而在另一方面，雖然我早已不屬於這家公司了，但想到公司過去曾擁有的機會，也不禁覺得可惜。或許這家公司的老闆，也應該和他們一起去跑跑馬拉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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