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稗類-PASSION 01

在中國的哲學史裡,談到先秦時期的各家思想,其中較為著名的有所謂「十家」之說。而在這十家之中,就只有小說家是「不入流」的,這也就是「九流十家」的由來。此說源起的《漢書》〈藝文志〉裡便如此描述小說家:

「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

可見小說的出身原本就低人一等,只不過是一些不可靠的消息來源所衍生而來的內容,和今天所說的「八卦」沒什麼兩樣。而「稗」就是端不上檯面的雜穀,「稗官」就是卑微的小官。作者取的書名不取「稗官」而取「稗類」,想必是想進一步藉著諧音所產生的雙關語(稗類音同「敗類」)貶低小說在刻板印象中不入流的地位,達到一種更深的反諷效果。不過,在序言中,作者還是忍不住替「稗類」賦予了一些正面的意義:

 

「……因為它很野、很自由、在濕泥和粗礫上都能生長:人若吃了它不好消化,那是人自己的侷限。」

《小說稗類》收錄了三十篇張大春有關小說體系、風格與美學等各個面向的文章。在這些文章中,小說真正地成為了主角,再也不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稗類。事實上只有在脫去了依附在其他價值上的外衣,才可以看到小說做為一種藝術的獨立性格與靈魂。相反地,小說可貴的精神也就在於對主流知識的冒犯。

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小說可以擁有自己的靜態描繪與動態節奏。小說家以結構的安排與修辭的技巧,自由縮放時間和空間的尺度。它可以是現實的反射,當然也可以是現實的超越。正因如此,讀者在鉅細、疾徐與虛實之間看到小說的活力與魅力。而「人生現實稍瞛即逝、絕難還原的結果,實則正是小說誕生的根柢。還原小說入現實的企圖也正如還原逝去的現實一樣無稽、一樣愚不可及。(〈將信疑以創世—一則小說的索隱圖〉)」

小說當然也可能(且難以避免)與政治的意涵掛鉤、或以指涉性的寓言來詮釋,然而它本身也正在自己的傳統中專注於革命,而每位讀者也可能受到不同的啟發,以各自觀點,對它的意涵做出南轅北轍的理解。其實小說的本質具有充分的潛能超越這些見解,在塗銷與記憶中閃爍,也可以選擇站在制高點上衝決傳統知識的疆界。

以創作的美學而言,小說可以運用的技巧也極為自由而豐富。或以細膩的描寫誘發讀者的想像,調整情節時鐘行進的速度;或以的短暫離題塑造美學上的跳脫;或以刻意的修正來達到欲蓋彌彰的效果;中國書場裡的傳統小說,也以特有的閒情野性,引發出一種特有的興味。而小說也可以擁有自已的腔調,具有時代或地方特色的語言,當然也可以藉著精鍊的文字來呈現美感。

不管是怪誕、瘋狂,還是神秘、預言,小說裡的廣泛題材,展現出它自由變幻的特色。與其說它反映時代,不如說它融入時代,又不斷試圖從時代的環境中自我演化。小說的作者和讀者,都不妨在創作或欣賞時給予它一個寬廣的空間。畢竟小說就是小說,它的存在不需要依附於其他價值,也不需要強賦它過度簡化的主旨。套句作者的話來說:「主題不『是』可以被縮減成一個孤立的詞和事物,孤立的詞了無意義可言。(〈金鷓鴣是什麼—一則小說的主題曲〉)

  • 作者:張大春
  • 出版者:網路與書股份有限公司台灣分公司
  • 出版日期:2004年11月初版
  • 我的來源:借自台北市立圖書館道藩分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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