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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下台的劉內閣在風災期間的表現,因為讓人感受不到苦民所苦的想法和做為,所以受到了輿論的嚴厲批判。新上任的吳揆看來從中學到了不少教訓,就職後的第一個晚上就前往夜宿災區,「和災民一起睡行軍床,和災民吃一樣的早餐」。

當然,這種看似體貼民意的做法還是免不了受到作秀之譏。今天看到新聞,看到吳敦義因為穿著「皮鞋」勘災,所以被穿著「雨鞋」的災民嗆聲。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不管災民嗆得有沒有道理,至少可以讓這些官員了解到民眾的感受本來就不容輕忽。既然要做官,對待人民勤懇恭謹就是一種基本的修為。

我並不關心政治人物背後的動機是否在作秀,因為政治本身就和一門表演的藝術沒什麼兩樣。既然都是在表演,就有演技高超的,也有拙劣到讓人難以卒睹的。而且,官做得愈大,真正能夠靠自己的專業去解決的問題也愈少,表演的功夫也就顯得更重要。

《說苑》裡面提到一個故事。禹在路上看到了犯罪的人,下車問了他一些話之後,自己就哭了起來。左右的隨從就對老闆說:「犯罪的人沒有依照道理行事,罪有應得,您為什麼要如此難過呢?」禹不愧是賢君,回答的話也出人意表:

「堯舜之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今寡人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是以痛之。」

這意思就是說,禹知道犯罪的人固然有錯,但他覺得自己也脫不了責任。堯舜時代的人都知道堯舜教化人民的苦心,自然不會去犯罪,但在禹自己執掌政權時後,百姓就只考慮到自己利益,因此犯了罪。他並不是替罪犯難過,而是替自己不如堯舜而難過。

雖然我們無從得知禹是否真的有說過這樣的話,但至少這反映出後世許多人對政治人物的期待,所以《說苑》裡才會出現這樣的故事。而如果此事為真,我們也只能說禹的演出真是漂亮!一來塑造了自己悲天憫人,對自己要求又高的良好形象;另一方面也可以感動身旁的官員和廣大的群眾:想必官員因此不敢懈怠,而百姓也不忍犯法了。而禹說這話是一時興起還是策畫良久、是發自內心還是逢場作戲,看來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開創「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難得的明君,也深諳「政治表演學」之道。《舊唐書》上很生動地記錄了一件有關他的故事。當時他還沒有即位太久,大概就和現在馬英九當總統的時間差不多吧。那一年則是京師遇到了蝗災,他在御花園撿起了一隻蝗蟲後,便忍不住對這隻小蟲開罵:

「人以穀為命,而汝害之,是害吾民也。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汝若通靈,但當食我,無害吾民。」

寫成白話就是:「人是靠莊稼活命的,而你損害莊稼,就是在傷害我的百姓!百姓如果有錯,也是我一個人的錯。如果你有靈性的話,就應該吃我的肉,不要傷害我的百姓!」

說著,也不理會左右的勸阻,就把蝗蟲吃了下去,好讓蝗蟲「好好享用自己的肉身」,別去動農作物的歪腦筋啦!

不用說,多吃了幾隻蝗蟲對減緩蝗災並沒有幫助,但這場秀的戲劇效果必定是一流的。不管百姓們有沒有因為蝗災而餓肚子,但如果能有幸遇到這麼貼心的皇帝,應該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以比較嚴苛的觀點來看,不管是禹還是唐太宗,會說出那樣的話,多少都有點矯情的意味。就算寬一點來看,說是有些欠缺理性的感情用事應該也不為過。不過如果從反面觀之,政治要是只有理性與專業,狀況會變得比較好嗎?

經過對事實的通盤了解與專業的評估後,禹也許會說:「政府不管如何努力消弭犯罪,一定還是會有人觸法。犯罪者依法制裁乃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不容置疑。我們應從建全法制著手,一切依法處理。」有沒有錯?沒錯。但聽起來頂多像是一個法務部長講的話,沒有國君的高度。

經過冷靜與客觀的分近後,唐太宗也話會說:「把蝗蟲吃到肚子裡後,蝗蟲就會被消化液消化,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更別說要它啃食我的五臟六腑。況且生食蝗蟲可能把病原吃入,極不衛生。我們應該請農政單位擬定一套除蟲的方案來消滅蝗災為宜。」有沒有錯?也沒錯。但頂多像是衛生署長或是農委會主委的意見,不是百姓想從皇帝那裡聽到的話。

禹之所以用禹,唐太宗之所以為唐宗,想必都不是因為他們的專業能力有什麼過人之處,而是他們真正了解政治的表演藝術。只要放下原有的身段,認真參與每一場演出,「演久了,假的也看起來像是真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政治不需要專業的意見與作為。如果靠得只是表面功夫,還是會很容易被人看破手腳的。傑出的政治家必須在其中仔細地衡量取捨,才能真正對社會與人民做出一些有利的貢獻,也才能贏得後人的讚佩與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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